保罗格里莫尔_国王与小( xiǎo)鸟_1952
6.8
路易十六是独裁统治( zhì),雅各宾派也是恐怖专政( zhèng),但攻占巴士底狱的意义( yì)不该因此被否定:牢笼的( de)确被砸破,原有集团开始( shǐ)出让利益。德国的古话是( shì)“远行者必会讲故事”,本雅( yǎ)明说一切历史都只是“叙( xù)事行为”,是“胜者的清单”。当( dāng)小鸟走到银幕中心,诡异( yì)的国语配音响起,以夸张( zhāng)的语调自称完全真实的( de)故事,观众不免心里泛起( qǐ)质疑。
我总体来说很喜欢( huān)这部,它自有些独特而有( yǒu)趣的气质,画面活力极其( qí)感染我,主题和故事又比( bǐ)较直接。可它令人愉悦的( de)同时也令人困惑,观影途( tú)中最别扭处是小鸟进入( rù)地下城后,尤其是与狮子( zi)共处时的表现。大抵和假( jiǎ)县长推翻黄四爷的过程( chéng)相似,政治指涉倒无所谓( wèi),但其“历史就是精英的历( lì)史”这种视角和姿态不仅( jǐn)使故事可预测性变得极( jí)高从而令人兴致索然,还( hái)简化了这种斗争结构。
安( ān)徒生原著里,牧羊女与扫( sǎo)烟囱的人愿望无比单纯( chún),只要远离碗柜,奔去外面( miàn)广大世界。但在这个独有( yǒu)的时局气候里,他们的故( gù)事便在国王与小鸟前沦( lún)为配角甚至是工具。夏尔( ěr)第五加三等于第八,第八( bā)加八等于第十六,和这个( gè)国家所有民众都并不是( shì)朋友。出自小鸟之口的话( huà)传递出的信息是,他便是( shì)那个能规定人民之敌是( shì)谁的胜者,而牧羊女和扫( sǎo)烟囱的人只是他煽起革( gé)命的引火线。
电影在建筑( zhù)上所突出展现的想象力( lì),尤其是它的纵向调度,深( shēn)得集权统治精髓,即国王( wáng)依托于城堡所进行的空( kōng)间规训。乔治奥威尔的反( fǎn)乌托邦也是这样的建立( lì)方式:老大哥之下是核心( xīn)党,核心党下面是外围党( dǎng),外围党下面是处在社会( huì)最底层失语无声的无产( chǎn)者群众,他们占大洋国人( rén)口的百分之八十五。在这( zhè)里,国王对空间的入侵是( shì)借警卫与机关加以实现( xiàn)的。
福柯说“空间是任何权( quán)力运作的基础”,而集权主( zhǔ)义首先要做到的,就是入( rù)侵民众的公共生活。地下( xià)城的工厂空间是统治阶( jiē)级所希望的终极形式,所( suǒ)有个体的动作降低为绝( jué)对不变的一致,和温斯顿( dùn)在日记里说的一样,“我们( men)是死者”。与之相对立的是( shì),小鸟要颠覆这层威权统( tǒng)治,他先扰乱了整齐划一( yī)的流水线,以物质产品的( de)多样挽回主体性,再随之( zhī)摧毁国王所建立的空间( jiān)秩序。
浓厚的精英视角下( xià),群众显然是愚蠢而没有( yǒu)方向的。自由在地下城的( de)民众心里对自由的渴望( wàng)体现了本雅明所说如“动( dòng)物般原始的激情”,渴望看( kàn)见太阳和飞鸟;但他们同( tóng)样缺乏“动物般原始的洞( dòng)察力”,肥壮绵羊被国王抢( qiǎng)走的宣讲毫无信服力,却( què)让猛兽们走上街头。随后( hòu)故事走向也愈加疯狂,但( dàn)我始终不确定究竟是这( zhè)些台词本身令人毛骨悚( sǒng)然,还是国语配音令人毛( máo)骨悚然,亦或都有。
结尾场( chǎng)景里巨型机甲俯首而坐( zuò),右肘置于左膝上,手托着( zhe)下巴和嘴唇,眼窝深陷、低( dī)视平地,这是罗丹的思想( xiǎng)者。实际上压迫者也假它( tā)之手,革命者也假它之手( shǒu)。格局更替后只有它能留( liú)下,那么它的记忆便无比( bǐ)重要,因为思想者姿势的( de)存在就意味着主体尚未( wèi)消亡。
创作者当然既阐明( míng)了国王与小鸟两者同样( yàng)的危险性,也赋予了砸碎( suì)笼子那样童话般的愿望( wàng)。所以我最后也暂且放过( guò)令人困惑的部分,借温斯( sī)顿日记里的高亢情绪来( lái)结尾:“千篇一律的时代,孤( gū)独的时代,老大哥的时代( dài),双重思想的时代,向未来( lái),向过去,向一个思想自由( yóu)、人们各不相同、但并不孤( gū)独生活的时代——向一个真( zhēn)理存在、做过的事不能抹( mǒ)掉的时代致敬。”